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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仰和理想的生命见证——一本首版《共产党宣言》中文全译本的故事

  我静静地躺在展柜中。但我看到,每一位来看展览的人,都要到我身边来站一站,我看到他们也许是在沉思,然后默默地点头,也许就是那样深深地看着我。我知道,他们从我的身上看到和想到了很多。是的,我是一本书,一本经历了百余年风霜已经发黄变脆的薄薄的小书,但我又不仅仅是一本书,我是1920年8月出版的《共产党宣言》中文全译本,是改变了世界的信仰和理想。

  1920年,一批初步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,积极筹备中国共产党的成立。为更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,陈独秀将两本日文和英文版《共产党宣言》交给陈望道,请他翻译成中文。于是便有了我有趣的诞生经历。

  那是1920年的早春,屋外是寒风和雪花,在浙东小山村分水塘的一间柴屋里,年轻的陈望道对着这两本外文版《共产党宣言》,全神贯注地翻译着。马克思、恩格斯在文字中所呈现出的世界风云让这位义乌青年无限神往,他忘掉了身边所有的一切,唯有笔尖在纸张上“沙沙”作响;不知过了多久,感觉有些饿了的他随手抓起桌上的粽子,那是母亲专门为他包的。他解开粽叶,习惯性地在碟子里蘸点红糖,边吃边译,粽子很润、很甜。

  快到傍晚时分,母亲轻手轻脚地推开柴门,想收拾碗筷。嗯?碟子里的红糖怎么没动?母亲觉得奇怪,看看仍在埋头写字的儿子,越看越不对劲:“你的嘴上怎么弄得这么黑呀?”

  “啥?”陈望道这时才抬起头来。

  “哎呀!尽是墨哪”母亲叫了起来,“你怎么把墨弄到嘴里去了嘛?”

  陈望道顺手往嘴边一抹,再一看,便哈哈大笑起来:“娘,是我刚才把墨汁当成红糖蘸着吃了”

  “看你!”母亲嘀咕道,“你啊,一有书看、有字写,就啥都不在乎了!那墨跟糖能一样吗?我看,都是这书把你搞糊涂了。”

  儿子笑了,说:“娘,我没糊涂,你的粽子和红糖很甜,我这书也很甜呢!”

  这一年的8月,经过这个感觉“真理的味道很甜”的人——陈望道的翻译,我和我的兄弟们,一共1000册,在上海市拉斐德路(现复兴中路)成裕里的一幢石库门内的“又新印刷所”被印制出来,以“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”的名义出版,列为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的第一种。

  封面印有水红色马克思半身像的我只有56页,高18.1厘米、宽12.4厘米,是本名副其实的小册子,因为排版错误,我的名字还被误印成了“共党产宣言”。这一独有的出生“胎记”也成就了我“红色中华第一书”的独特标识。但我们却是那么受欢迎,工人阶级和先进知识分子对我们竞相购买、争相阅读,我们这1000个兄弟一下子就被抢购一空,散到了各地。

  我的最早的收藏者叫张葆臣,在我的第一页的右下角,还盖有他“葆臣”二字的朱红印痕。他是江苏无锡人,1922年入团,后来到济南从事青年运动,是济南的早期共产党员之一,在党内负责发行党刊。

  当时在济南,山东省立济南女子师范学校是一个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地,广饶县刘集村的刘雨辉在济南山东省立女子职业学校任教期间,便结识了女师的王辩、于佩贞、刘淑琴等女共产党员,并由于佩贞、朱云岫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她们常和延伯真、刘子久、李耘生等男同志一起学习和活动,我便在传来传去的学习中到了刘雨辉手里。

  1926年,春节不久,又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天。鲁北平原上积雪四野,白茫茫一片。1924年9月,广饶县的延集村便成立了山东省建立最早的农村党支部寿广支部,有着非常好的工作基础和群众基础。

  这一天,我被刘雨辉带到了广饶县刘集村党支部书记刘良才家。和我一起来的,还有一批马克思主义的书。刘良才没有上多少学,但他懂我,他说,印在我身上的这些话,翻译成农村的语言,就是“带着人民群众过好日子”的意思。他把这些道理用中国老百姓听得懂的话讲给大家听。从此,这个表面平静的小村庄里,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,如饥似渴地听、懵懵懂懂地问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。他们把我封面上印的马克思叫做“大胡子”,村里办起了农民夜校,晚上有人送信,有人组织,有人讲道理,有人放哨,有人刻版,有人手推油印机印刷,周边村庄的墙上、村民的门缝里常会留下“大胡子”说的道理。

  1927年,蒋介石在上海发动“四·一二”反革命政变,共产党人遭到屠杀,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宣告失败。刘集村党支部也和全国许多党组织一样被迫转入地下活动。

  我和刘集村的共产党人一起,在极其艰苦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下来并继续开展革命斗争。1930年9月,为反抗当时国民党政府对木器行当沉重的苛捐杂税,刘集村支部油印了300份传单,组织了500多名党员群众,拿着大刀,扛着红缨枪,拖着铁锨,像潮水般地涌向当时最大的集市韩桥庙会,砸毁了税收工具,拆了税收棚,赶跑了税收官吏,成功领导里“砸木行”抗税斗争。

  革命斗争的蓬勃发展引起反动政府的强烈不安,他们开始大肆搜捕和镇压共产党人。上级党组织指示,凡是有关党的文件和书籍,看后一律销毁。可是在处理到我时,刘良才犹豫了,他知道我的重要,冒着被杀头的危险,他将我悄悄地保存了下来。

  由于刘良才在数次革命斗争中身份已经暴露,国民党派人四处缉捕他,但在群众的保护下,敌人的阴谋未能得逞。1931年2月,刘良才被中共山东省委调往潍县任县委书记。临行前,他把我郑重地交给了刘集村党支部委员刘考文,并再三叮嘱,一定要把我保存好。

  可是革命形势还是在一步步恶化,广饶县的党组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,许多共产党人被捕入狱,刘考文估计到自己也有可能被敌人逮捕,考虑再三,他把我转交给了忠厚老实、不太引起敌人怀疑的本村党员刘世厚。不久,刘考文果然被捕入狱,全家被抄。一年后,由于叛徒的出卖,刘良才英勇就义。我又一次成为中国共产党人英勇牺牲的见证。

  带着对战友的怀念,对革命胜利的希望和寄托,刘世厚用油纸把我层层包好,装进竹筒内,精心地收藏起来。床底、灶头、粮囤、屋顶的瓦块下;为了躲避敌人的疯狂搜寻,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呆过,最后我被封到了屋子山墙的雀眼里面,安全地呆了好一段日子。

  11945年1月28日和29日,日伪军突然火烧刘集,见房就烧,被烧的民房达500多间。刘世厚也和乡亲们一起出村转移。半路上,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,掉头就要往已成一片火海的村内跑。身后有人拉着他说:“世厚啊,快跑吧,再不跑就没命了!”

  只有我知道,他是跑回去找我的。而这时我呆的屋顶上的茅草已化作一条吐着火舌的烈焰,随着风势旋转着方向。他忍着被烧灼的剧痛爬上了屋山墙,把手伸进已是一团火焰的雀眼,飞快地取出藏着我的那个布包,一下子揣在怀里,又一次冒着滚滚浓烟向村外跑去。

  这时候的我,左下方已经被烧着了,我现在身上的火烧的痕迹,就是在这次劫难中留下的。

  经过了这次劫难,为了更加保险,他又把我埋到了地下,再在埋藏我的地方砌上了一铺炕。这样,敌人就是再放火烧,也烧不到我了。从那以后,刘集村的人们也再也没有见过我。

  以后几十年的岁月里,刘世厚把我当成了宝贝,珍藏起来,谁也不能动。直到1975年的5月22日,在东营市征集革命文物的时候,84岁的刘世厚老人恋恋不舍地把已经珍藏了43年的我捐献给了国家。

  今天,我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,郑重地摆在了东营市博物馆的展柜中。与我一起与大家见面并默默诉说这段不能忘却的记忆的,还有我其他11个兄弟。在我们有些兄弟的身上,岁月和战争的磨难让我们显得衰老和破旧,但是我知道,世界也知道,我们不老!因为《共产党宣言》不老,共产党人的精神常青!

初审编辑:李润杰 姜晖

责任编辑:吴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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