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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阴流转,昔日红墙绿瓦的明代王府,早已湮没在历史尘烟中,其遗存却成为青州文化浓墨重彩的一笔。“有邻衡王府——衡王府历史文化展”是青州博物馆新馆五大常设专题展中唯一全新策划的展览。作为“第二十二届(2024年度)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奖”的一部分,这个展览为地方博物馆深挖地域特色、讲好本土故事,带来许多积极尝试。
藩屏在青州
西周以来,历代统治者对同姓宗亲大行分封,希望以血缘关系构筑帝国屏障,此谓藩屏。朱元璋建明后,稽古改制,广封诸子为王,镇守要塞,形成拱卫帝室之藩屏,欲以“亲亲之谊”辅弼江山永固安宁。
朱元璋确立每个亲王后,都会赐予20个字。每一代的男性成员,取一字作为名字的第一个字,也就是字辈;名字中的第二个字则由五行确定,顺序是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,依次循环。比如朱棣、朱高炽、朱瞻基、朱祁镇、朱见深。
明代累计分封亲王266位,亲王之下,又有郡王、将军、中尉等层级,形成以血缘关系为基石的宗藩体系。为有效管理宗室群体,朱元璋诏令中书省编修《祖训录》,开设大宗正院,制定严密的宗藩制度。
明代宗室分封有两个显著特点:世袭罔替和降等袭爵并存,设有保底爵位;王爵的继承讲究嫡庶之分,仅嫡长子具有世袭权,其余子嗣只能降袭。当然,这种分封模式只是一种理想化结构。从皇帝到郡王,都存在次嫡子孙、庶子孙,甚至旁支子孙继位的情形。
青州作为海岱重镇,先后有齐王朱榑、汉王朱高煦、衡王朱祐楎受封。不过,齐王、汉王因谋反被诛,草草退出了历史舞台,只有衡王一脉,存续了近一个半世纪。
明成化二十三年(1487年),宪宗朱见深封其七子朱祐楎为衡王。弘治十二年(1499年),朱祐楎就藩青州,至清顺治三年(1646年),末代衡王朱由棷被清廷处死,衡王共传六世七王。衡王之子有些还被封为郡王,共有玉田王、新乐王、高唐王等29人。
清初,王府两次被查抄,衡王家族分崩离析。就连王府建筑也被拆除,部分材料被挪走,用于建造山东巡抚院署大堂和法庆寺,王府原址仅剩两座石坊。不过,衡王府在青州留下了深刻印迹,其名、其址、其故事,一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从宗藩制度最初构建思路来看,朱元璋想让能征善战的诸子领军,牢牢守住抵御北方和西部防线,由此构成长城、黄河、长江几道阵地。所以,明初藩王不仅有自己的封地,还能领军,是事实上的军政大员。
不过,历史的教训早已证明,势力渐大的宗室,往往会成为威胁君权的隐患,统治者总会转而推行强干弱枝的削藩策略。靠藩王班底起家“靖难”的朱棣成为皇帝后,深谙其中的利害,上台后剥夺了藩王的军事权力。但为了赢得支持,他继续按照朱元璋留下的祖训,给予藩王丰厚供养。
无忧无虑的生活背后,是形同囚徒的严密看守。宗室子弟不被允许参加科举,这一禁令直到明代晚期才解除。宗室子弟过高的生育率,使得明朝政府不得不背负沉重的供养负担,为世人所诟病。
所以,自永乐朝起,藩王和宗室很少被提及,外界通常将他们视作无知、无耻、贪得无厌的王朝蛀虫。正因如此,讲述王府故事,很容易陷入两种窠臼:聚焦王权奢华与宫廷秘史,脱离群众史观;仅作为历史片段陈列,缺乏情感连接。
为“诸王之范”
历史的真实,往往是多面的。存世一百多年里,衡王家族与青州社会名流、官宦世家、平民百姓往来频繁。这些宗室贵族,并不像刻板印象中那样“不堪”。衡王府历史文化展的主题定为“有邻”,这反映出今人对明代王府文化的重新思考,也体现了青州人对衡王府的更真实态度。
两则民间故事值得玩味。
一则关于云门山寿字石刻。这处青州著名地标,是明嘉靖三十九年(1560年),由衡王府内掌司周全所题。字高7.5米、宽3.7米,有“人无寸高”“寿比南山”的说法。关于其来历,有个“雪蓑献寿戏衡王”的传说。
相传,衡王朱厚矯寿辰时发出告示,送寿礼最珍贵者,可坐寿宴首座。临近中午,穷道士雪蓑径直走向首座,安然而坐。大家纷纷问他献了什么宝物,雪蓑挥手指向南方说:“祝衡王寿比南山、福如东海。”众人随之望去,只见一发光的大寿字出现在南边的云门山上。仔细端详,“寸”中缺了一点。衡王请求再三,雪蓑用绸团蘸墨,信手抛去,正好补上了那一点。
饭后,大家上山观寿字,却发现金光是因贴的麦秸皮反射阳光而成,不过是障眼法。衡王方知被戏弄,又舍不得寿字消失,便真的找来石匠将寿字刻出。
另一则关于女杰林四娘。相传,林四娘貌美如花,歌声动听,武艺不凡。其父林枢遭陷害被斩,四娘沦为歌女。衡王朱常㵂游秦淮,遇四娘,为其赎身,并纳为妃。四娘统领所有姬妾侍女习武,练成一支娘子军。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八回有诗云,“恒(衡)王好武兼好色,遂教美女习骑射。秾歌艳舞不成欢,列阵挽戈为自得”,说的就是这典故。
明崇祯初年,陕西王自用率起义军进攻青州,围困衡王府,府中兵勇无人敢破阵救主。四娘暴怒斥道:“养兵千日,徒费粮米矣!”随即披挂上阵,率娘子军出击,所向披靡。趁四娘酣战之际,兵勇将衡王救出。四娘力竭吐血阵亡,被人们誉为“姽婳将军”。衡王悲伤不已,葬四娘于后花园,晨昏祭奠。
民间故事未必可信,但从中可以看出,在青州民众印象中,衡王并非高冷孤傲、鱼肉乡里的暴徒。
明代宗室曾被视作“无用之人”,风花雪月,游手好闲。但不得不说,崇尚文化的他们,一定程度上成为明代宫廷与民间、本土与域外文化沟通的桥梁,在地方文化生态中发挥着独特作用。一个有趣现象是,明代藩王在植物学、炼金术、地学、物理学、文化艺术领域都留下过不凡贡献。
明嘉靖《青州府志》记载,朱祐楎天资明颖,神采庄重,知书达礼,除了祭祀宗庙、朝拜天子之外,平日暇居斋宫,手不释卷,潜心研究琴棋书画。他还乐善好施,社会名声好,为“诸王之范”。
此后,高唐王朱厚煐、商河王朱载塨皆好古,工篆书,有名笔之誉;新乐王朱载壐聪颖好学,诗书画兼通。《便于搜检》《新乐王甲戌稿》《事亲述见》等十多种著作,都与衡王有关。若说衡王诗书传家,应不为过。
衡王一脉最重要的文化成就,还在琴学。他们不但擅长弹琴、编写琴谱,还监制古琴,著有《琴谱》《瑟谱》,推动了青州乃至山东琴学的发展。在展览的“相与为知音”单元,就有关于古琴的场景化展陈设计。
叩开“邻家”门
衡王府辉煌不再,但早已深深嵌入青州城市肌理、活在青州人记忆里,成为日常生活中的“邻居”。它承载着古城厚重的历史,见证了悠悠岁月,如同一位烟火老邻居,时时有人记起,常常有人到访。
走进展厅,处处可见明中晚期风格的建筑彩绘,以及相关元素场景。无论是大铜钟,还是石龙头,都勾勒出王府曾经的壮丽。而科技的加持,则让衡王府变得更加可亲可感。
借助高精度三维建模与艺术渲染技术,展厅将衡王府遗址东界,即今偶园街的生活图卷铺陈开来。
青州古城的标志性景观偶园,曾是衡王府东花园。月亮门旁的八角窗,内嵌显示屏,站在这里,观众好像是从衡王府里,看着今日窗外的青州古街。从阜财门,到七大牌坊,再到万年桥、长街,尽收眼底。这是一场“古今同框”的时空对话,也拉近了青州博物馆、青州古城的物理间隔。
博物馆的显像装置,承担着综合叙事与情感共鸣的双重功能,的确需要更多走心的设计。
在展厅一角,有一座按形制复原的王府戏台。舞台中间是大屏,播放着专题片《王府寻踪》。从王府修建、衡王世系,到有关古迹和故事传说,一部王府影像志,何尝不是一部鲜活的历史大戏?
展厅还有一面王府生活互动墙。互动墙用多点触控交互的方式,展示了不同时期衡王及家眷的生活场景。初代衡王朱祐楎吟诗,高唐王弹琴,新乐王与齐东王下棋,末代衡王朱由棷与八王妃及其年幼的儿女捉迷藏……观众仿佛穿越回明代,沉浸王府生活细节与雅致情调。
衡王档案互动检索终端,同样值得一提。满足公众的探究热情,是博物馆教育和科研职能的目标。该终端以衡王世系为目录索引,每点击一个名字,就能了解人物生平、相关文物及故事传说等信息。
明代藩王史料不多,整理衡王档案看似简单,却需要下许多“笨功夫”。据了解,除了《明史》《青州府志》《益都县图志》等历史文献,策展团队还搜集、整理、考证了许多与衡王府有关的碑刻、地方文史资料及民间传说。可见,每一次策展,也是文博人提升学术能力、挖掘地方文化的大考。
一场“访邻”之旅,也是一场“访古”之旅。展览从衡王府大门开始,又从衡王府大门结束。望向这红墙绿瓦的大宅门,五百多年风云变幻,尽收眼底,令人唏嘘。
历史不是尘封的老古董,就在我们身边。“有邻”,何止衡王府?(记者 张九龙)
初审编辑:陶云江 窦永浩
责任编辑:李润杰